很多人最开始看到《水流下来》这个剧名时，都不太清楚是什么意思。但看完这部由顾雷编剧、导演，张巍、宇文秋实主演的原创话剧后，会深深觉得这个题目虽然质朴无华，却含蓄隽永，意味深长，甚至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似乎也有些什么东西在悄悄融化，静静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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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下来》表面上是一部讲述父子关系的作品。剧中，身患绝症时日无多的父亲，最放不下的是想让儿子结婚生子、传承子嗣的执念，然而儿子却不愿父亲干涉自己的私生活，二人为此吵翻。父亲认为儿子不肯结婚是得了“病”，于是想方设法，设下“陷阱”，想通过一套“巴甫洛夫方法”为儿子“治病”。在这场相互折磨、谁也无法改变谁的“较量”中，如同一对困兽的父子二人之间矛盾日积月累，曾经的亲密凝固成高不可攀的雪山，彼此关系僵化隔绝成冰冷坚硬的冰川。
然而，伴随着儿子小时候父子相处时温馨美好的回忆重现，伴随着父亲珍藏于柜子深处的儿子童年的画被儿子发现，伴随着儿子为年迈病重的父亲擦身洗澡，父子之间无法割裂的血脉亲情，又如同冰雪融化成山间流水，静悄悄流了下来，滋润着每个人的心灵。最终，并未完全和解的父子以相互支撑的身体，完成最后一刻的拥抱；而台上台下的潸然泪下，也成就了戏里戏外真正的“水流下来”。
“我们的心理就像冰山一样，绝大部分藏在水下面，是我们自己意识不到的，显露出来的是我们认为现在文明的、合理的、应该这么做的那部分。”理工大学生物学专业毕业后走上戏剧创作道路的顾雷导演，以其既具科学理性又充满人文情感的独特视角来观察父子关系，从生物学的基因遗传入手，让“生育”这个生命传递的主题贯穿全篇。而这其实只是“冰山一角”，在这“冰山”之下，亲情关系与代际冲突折射出的，还有“传统道德”与“现代文明”、“计划经济”与“商品经济”、“家庭责任”与“独立个体”之间的对立与抗衡。这一切在剧中虽然只是点到为止，却足以构成戏剧张力和思想底蕴，引发人们的感悟与思考。
整个剧本极其扎实，文中蕴武、刚中带柔，兼具平民视角烟火气息和知识分子思辨精神。凝炼生动、机锋相对的台词，常常让人忍俊不禁；细腻传神的生活细节，有着耐人寻味的黑色幽默。舞台审美品质也颇为不俗，简约写意的空间造型中，融入了中国传统美学的气质；时而冷峻、时而温煦，时而现实、时而梦境的灯光氛围，带有年代感和生活气息的道具，直击灵魂的音乐，都保持着舞台的诗意和文学的韵味。
剧中演员的表演特别值得称道。其中父子二人的扮演者凭借该剧同时获得第四届华语戏剧盛典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提名。扮演父亲的张巍，其真实年龄才三四十岁，但他生动传神、出神入化的演绎，让人还以为他是某剧团的老艺术家。因此当他被儿子推倒在地的一刻，观众席响起一片心疼的惊呼。剧中，他无论行为体态、语言节奏、眼神语气，都演绝了一位病入膏肓却仍旧不肯放过儿子的“老子”。尤其临终前所表现出的无声的倔强与绝望，让人不由得心生悲悯。扮演儿子的宇文秋实，因为参加了第二季《一年一度喜剧大赛》拥有了很多粉丝。但在《水流下来》中，他的表演丝毫没有任何喜剧综艺的痕迹，而是将一个在人生道路上屡遭坎坷，对父亲爱恨交加的儿子刻画得令人感同身受，刻骨铭心。扮演陈医生、保洁工、童年儿子的演员，虽然戏份不多，但都各有神来之笔，令人印象深刻。
最重要的是，无论剧本、导演和表演，都不输出对错好坏的价值判断，也没有任何刻意打动别人的煽情，而是以极其克制却又暗潮汹涌的高级表达，让人看到丰富的人生、丰满的人性，丰盈的人情。一千个观众，也许会对这部戏有一千个不同的理解，但走出剧场时，心里一定会有些难以言说的滋味。虽然横亘于代际之间的珠峰依然存在，但上善若水，水流过的地方，总会有冰雪融化。
（原标题：话剧《水流下来》：父子冰川融化潸然泪流）
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 王润 蔡园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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